南京师范大学考博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知识汇编(28)

本站小编 免费考研网/2018-02-21



吟咏情性,古代诗学概念。语见《毛诗序》:“吟咏情性,以风其上。”突出诗歌抒情言志的特征。中国诗论“开山的纲领”是《尚书•舜典》中的“诗言志”。“志”与“情”,意义上虽然相通,但“志”主要是指对社会现象的认识和态度。“采诗观志”的制度正由此而来。《毛诗序》结合“志”“情”对诗进行论述,而对“情”加以重视强调,进一步体现了诗歌的创作特点。当然,《毛诗序》的“吟咏情性”仍不脱“发乎情,止乎礼义”的伦理制约。但发展到晋陆机《文赋》,提出“诗缘情而绮靡”,则显示了诗人创作对“情”的自由挥洒。钟嵘《诗品序》反对用典:“至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白居易《与元九书》说:“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也以“情”作为诗的根本。袁枚也说:“诗写性情,惟吾所适。”(《随园诗话》)诗论中“志”“情”的分途,遂形成“言志”与“缘情”的对立。“志”一般作为政治礼教之“志”来看待,“情”则作为与政教相对的因人因物而发的私情来看待。张戒《岁寒堂诗话》说:“建安、陶、阮以前,诗专以言志;潘、陆以后,诗专以咏物。兼而有之者,李、杜也。”咏物,也就是显示情性之作。“所谓性情者,最高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耳。”(潘德舆《养一斋诗话》)这里的“性情”,虽有所指,但至少可以说明咏物即是吟咏情性一类。同是吟咏情性,也有真伪高低。杜甫诗:“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人生有情泪沾臆,江草江花岂终极。”(《哀江头》)“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北征》)句句咏物,句句又何尝不是吟咏情性?其襟抱之高,不难想见。而一些苦吟诗人,为诗而造情。其情伪,其诗必不能真挚动人。所以叶燮《原诗》说:“诗之基,其人之胸襟是也。有胸襟,然后能载其性情、智慧、聪明、才辩以出,随遇发生,随生而盛。”

神气,古代与诗学有关的文论概念。“神气”一词,原指人的精神气貌,《庄子•田子方》:“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魏晋时候,“神气”用于画论,指超越绘画线条色彩的精神气势。如谢赫《古画品录》评晋明帝画:“虽略于形色,颇得神气。”诗文中的“神气”,指的是作者所要抒发的情性,通过语言的艺术表达而流荡在字里行间的神韵气势。苏轼《东坡志林》:“陶潜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采菊之次,偶然见山,初不用意,而境与意会,故可喜也。今皆作‘望南山’,便觉一篇神气索然也。”“望”字生硬,非悠然之态,有碍神韵的流畅,所以苏轼评之为“神气索然”。元杨维桢《赵氏诗录序》说“情性”与“神气”之关系,颇中肯綮:“情性未得,而谓得其神气,益妄也。”他还以“神气”作为品评诗歌的重要尺度:“评诗之品,无异人品也。人有面目骨体,有情性神气,诗之丑好高下亦然。”论述“神气”最详的是清代刘大櫆《论文偶记》,他把“神气”作为行文之道的极致:“神气者,文之最精处也。”他又将“神”“气”分开论述:“神者,气之主;气者,神之用。神只是气之精处。”文章有气无神,“则气无所附,荡乎不知其所归也”。又补充说:“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音节无可准,以字句准之。”由此可见,刘大櫆的“神气”主要指的是语言气势,其独到之处在于能由表及里,由粗人精,由具体到抽象;缺点是仅就艺术上指点门径,没有从作者的胸襟情性方面进行强调。

神思,与诗学有关的古代文论概念。讨论的是文学创作艺术想象问题。语见于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古人云: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神思之谓也。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其思理之致乎! 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居胸臆,而志气统其关键;物沿耳目,而辞令管其枢机。枢机方通,则物无隐貌;关键将塞,则神有遁心。”又云:“夫神思方运,万途竞萌,规矩虚位,刻镂无形,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文学之“神思”,是一种身在此而心在彼,可以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的艺术想象和联想功能。这种想象活动,具有突破时空和感觉经验局限的性能,是一种不受身体限制的心理现象。关于这一方面,其实刘勰所论,乃本于陆机《文赋》,如“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但刘勰并不是雷同《文赋》而因袭古人,而是对艺术的构思与想象,又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系统的阐述。《神思》一文,居《文心雕龙》下篇之始,具有创作论总纲性质,是一篇完整的艺术想象论。如关于艺术想象与观察生活的关系问题,陆机《文赋》没有涉及,而刘勰《神思》篇明确指出:“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物”不仅指宇宙自然之物,而且包括了社会人生在内。刘勰认为,无论诗人的想象是如何上天入地,移山填海,奇特无比,但这种审美心理活动,却是扎根于客观现实之“物”,一旦脱离了现实,艺术想象也就丢失了依据,丧失了活力。所以《神思》篇又云:“视布于麻,虽云未贵,杼轴献功,焕然乃珍。”据《陔馀丛话》:“古时未有绵布,凡布皆麻为之。”麻与布从其纤维组织的自然属性看,并无变化,性质相同,所以说是“布”并不比“麻”高贵;但“麻”又是纺“布”的原料,一旦经过织布机的“杼轴献功”,由麻成布,于是精彩焕发,弥足珍贵。所谓“杼轴献功”,指的就是通过艺术想象活动,完成了文艺作品的创造。但是这种“布”的创造,能脱离“麻”这一现实素材而凭空想象吗? “视布于麻”云云,正说明了刘勰“神思”的概念立足于坚实的现实基础之上。从现代心理学角度考察,“神与物游”是有其科学依据的。作为一种心理现象的想象活动,不外是表象的再现、表象的组合和表象的改造或创造。艺术的想象活动离不开具体的表象,而表象又是在实际生活中形成的。作家如果要活跃自己的艺术想象,首先就必须不断接触现实生活,大量储存表象,以作广泛联想之用。《神思》所论,虽然没有这样明白,但“积学以储宝,酌理以富才,研阅以穷照,驯致以绎辞”,也已多少接触到这方面的问题。另外,“神与物游”之语,也说明诗人或作家的创作思维活动是结合具体物象来完成的,这又朦胧地接触到文学的形象思维问题。刘勰论“神思”,是文艺创作中带有普遍意义的问题,在我国古文论发展史上,具有深远的影响。

心斋,与诗学有关的文论概念。语见《庄子•人间世》:“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这是庄子用来表示获得内心空明虚静的概念,它与一般祭祀的斋戒不同,是针对内心精神状态而言的。庄子讲天地之大道自然运行,人须达到与宇宙生命相契合的境地才获致自由,其途径即是“心斋”:排除杂念,专一心志,不拘泥于耳目之类感官知觉,不拘泥于心智之理性思虑,而是与空明之气相感应,因虚空而能容受万物,通于大道,获得吉祥。这也就是《知北游》中所谓“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掊击而知”的方法。庄子这一思想继承了老子“涤除玄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思想。除道家外,当时的诸子百家,也有近似的说法。如荀子说过:“治之要在于知道。人何以知道? 曰心。心何以知? 曰虚一而静。”(《解蔽》);韩非亦云:“虚则知实之情,静则知动之正。”屈原《远游》:“漠虚静以恬愉写,淡无为而自得。”由“心斋”而得的“虚静”的精神状态,庄子以“坐忘”名之:“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大宗师》)即摆脱了感官拘束,抛弃机心智性,浑然与大道相通的境界。“心斋”不仅有助于获致宇宙大道,于工艺创作也是相通的。《庄子•达生》就有梓庆对创作前心境准备的自述:“未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富于哲学意义的“心斋”移入文艺领域,成为创作中以虚静空明之心观照、容纳审美对象的重要理论,论析者如陆机《文赋》:“伫中区以玄览”、“罄澄心以凝思”,“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南朝宋宗炳主“澄怀观道”(《宋书•隐逸传》)、“澄怀味象”(《画山水序》);梁刘勰《文心雕龙•神思》:“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讲“物我两忘,离形去智”;宋朱熹《清邃阁论诗》:“若虚静而明,便识好物事,虽百工技艺,做得精者,也是他心虚理明,所以做得来精。”等等。总之,“心斋”概念对文艺创作意义重大。作为文艺创作主体的心斋虚静而明,在创作过程中极端重要。诗人进入审美观照时,以主体摆脱杂事欲念为前提,而专心一致于创作。因为心斋的虚静而明,为审美主体的自由观照提供了必要的前提。心境愈自由,愈能获得美的享受。

坐忘,与诗学有关的文论概念。庄子用来表示内心空明虚静的精神状态。语见《庄子•大宗师》:“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即是一种超越感官知觉,机心理智,排除了一切杂念,凝神专一,与宇宙大道契合无间的境界。其思想内涵为古代文艺创作论所汲取,产生了很大影响。

韵外之旨,古代诗学概念。指诗歌作品在语言文字之外的情韵意境。语出唐司空图《与李生论诗书》:“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司空图总结发展了前人关于诗歌言、意之间表达关系的见解,对诗学审美理论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先如刘勰《文心雕龙•隐秀》“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皎然《诗式》“两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乐公,览而察之,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诗道之极也”,都讲到了文字之外的馀意。司空图的“韵外之致”与其“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的意境理论紧密关联,较之以往论述更为深化。他的《诗品》中讲“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就是“象外之象”、“韵外之致”的综合阐说,正是因为超乎文字显现的“象”,才得其“空”(《庄子•齐物论》:“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即虚涵的意旨,也就是“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对此司空图有一更为醒目的说法:“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这一说法,揭示了诗歌艺术思维的某些特征。艺术的空白,是读者自由驰骋其艺术联想和想象的广阔天地。从接受美学角度言,具有良好的艺术效果。故为后代神韵说宗师王士禛所称誉。其馀诸如宋梅尧臣“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六一诗话》),司马光“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之思而得之”(《续诗话》),苏轼“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姜夔《白石道人诗说》),严羽“其妙处莹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沧浪诗话•诗辨》),明袁中道“天下之文,莫妙于言有尽而意无穷”(《淡戊集序》),清吴乔“诗贵有含蓄不尽之意。”(《围炉诗话》)等,都是由此发扬光大的。

才胆识力,古代诗学概念,重点论述诗歌创作的主观条件。关于才、识诸问题,古时早有论述,如唐刘知几《史通》,就有《鉴识》《核才》诸篇,他说:“史有三长:才、学、识。”(见《新唐书•刘知几传》)所论虽为史传文字,但对后代诗论也发生影响。明李贽《杂述•二十分识》对于“因才而生胆、因胆而发才”就加以论述。但前人所论,较为零碎琐屑。只有到了清初,诗论家叶燮才对才、胆、识、力四者的辩证统一关系,作了较为系统的综论。其《原诗》内篇下曰:“曰才、曰胆、曰识、曰力,此四言者,所以穷尽此心之神明。凡形形色色,音声状貌,无不待于此而为之发宣昭著。此举在我者而言,而无一不如此心以出之者也。”又解释说“大凡人无才,则心思不出;无胆,则笔墨畏缩;无识,则不能取舍;无力,则不能自成一家。”中国是抒情诗的王国,重在抒情言志。叶燮认为,才、胆、识、力四者,即是诗歌抒情言志的具体化,只有通过它们,才能融主客观于一炉,那“勃然而兴”的创作激情,才能化为生动的诗歌意境与形象,这是诗人创作赖以成功的主观条件。所谓“才”,指才思、才华,又兼指诗人驾驭创作法则的艺术才能。有才华的诗人,必然要不断创新,自成一家。但是,“惟有胆能生才”,有了胆,诗人才华才获充分展现。所谓“胆”,指的就是诗人敢于独立思考、打破传统偏见、进行自由创造的艺术创新精神。诗人无胆,就会如三日新妇,动恐失体。所谓“识”,指的是文学家对于世界万物是非美丑的辨识能力。是非明,美丑分,诗人就能做到取舍在我,因情而发,辞随意定,自由驰骋。相反,诗人“无识”,则美丑混淆,是非颠倒,犹豫动摇,难取难舍,因而只能人云亦云,拾人馀唾而津津自得。所谓“力”,指的是诗人运用艺术形象来概括生活现实、抒发郁勃情志的功夫和笔力,以及在创作中那独树一帜、自成一家的气魄和力量。如果不经过长期的艰苦艺术锻炼,怎能不“依傍想象他人之家以为我之家乎”? 实际上,诗人所花费的心血功力大小,直接反映了其艺术成就的高低,如俗话所说,一分劳动,一分收获,诗歌王国没有艺术懒汉立脚的馀地。但才、胆、识、力四者,并非机械割裂,各自孤立,而是一种辩证统一的关系。叶燮进一步解释:“四者交相为济,苟一有所歉,则不可登作者之坛。”“四者无缓急,而要在先之以识;使无识,则三者俱无所托。……惟有识,则能知所从,知所奋,知所决,而后才与胆、力,皆确然有以自信。举世非之,举世誉之,而不为其所摇。”这里以“识”为主,又直接与诗人的世界观相联系,对后世诗人道德修养的锻炼提高有所启迪。叶燮有关“才胆识力”的理论,很快发生影响,如薛雪《一瓢诗话》、袁枚《随园诗话》,无不承其馀绪而详加发挥。其流波所及,直至今天而不息。

别材别趣,古代诗学概念。见于宋严羽《沧浪诗话•诗辨》:“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然非多读书,多穷理,则不能极其至。所谓不涉理路,不落言筌者,上也。”“别材”“别趣”,是严羽特创的诗学术语,体现了《沧浪诗话》诗论的基本宗旨。所谓“别趣”,严羽有时称之为“兴趣”,是他衡量诗歌优劣的基本标尺。诗歌文学与其它事物一样,其中也有“理”——即思想教化等等;但诗歌又不同于一般的事物,而有其独具的审美艺术特性,不能混同于一般的事理。所以《沧浪诗话》又说:“诗者,吟咏情性也。盛唐诸人惟在兴趣,……言有尽而意无穷。”一般的学术著作,力求穷辞尽理,透彻地阐述自己的观点。但严羽认为,诗歌创作则不同,它的词、理、意、兴——也即语言、思想、意绪、兴趣,在诗歌艺术形象中浑然一体,“透彻玲珑,不可凑泊”,达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境界。如果诗人不理解“别趣”,也就是忽略了诗歌的审美艺术特征,当然就无法达到艺术的高境。很明显,“别趣”指的是诗歌的艺术特征,是诗人的情感融化于整体艺术形象之后所产生的蕴藉深沉、馀味无穷的美学特点。所谓“别材”,严羽有时称为“妙悟”。这是从“别趣”生发而来的又一基本概念。既然诗有“别趣”,具有不同一般的审美艺术特性,那么作为创作主体的诗人,其思维与创作也必然不同一般。“别材”或“妙悟”,就是诗人对于诗歌美学特征的心领神会或直觉体悟式的把握。所以《诗辨》又说:“大抵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在这里,严羽强调诗歌创作区别于一般的逻辑思维。所谓“别材”或“妙悟”,一方面指出写诗要有天才,一方面又指出了接近于今天形象思维概念的某些思维特性。而发挥“别材”、达到“妙悟”的必然途径,作者认为来自对于前人优秀之作的“熟读”或“讽咏之久”。这是一种长期潜心地欣赏诗歌艺术珍品所养成的一种审美活动,它的思维特点是直觉的体悟,而不是凭藉书本学识去作理性的逻辑思考,是一种对于诗歌内在的神韵趣味作直接领会与把握的心理活动,进一步又化为创作的动力。总之,严羽的“别材”、“别趣”之说,二者密切相关。它在指出诗歌艺术不同于一般学术著作、形象思维区别于逻辑思维等美学特点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它是针对当时诗坛弊病,特别是针对江西诗派及其末流“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而提出来的,认为江西派诸君违背了诗歌艺术特征,走入了创作的死胡同。在江西诗派主盟诗坛的宋代,这种当头棒喝,具有极大的勇气和极高的胆识,对后世如神韵派、性灵派诗人,产生了深远影响,启发人们进一步去探索诗歌的艺术特征。当然,严羽的“别材”“别趣”之说,理论局限也很明显,它强调的是诗歌之流,而不是源,更不是积极反映生活,一旦强调过头,容易造成重艺术而轻思想的不良倾向;同时,因未能科学地阐明思维与直觉的辩证统一关系,片面把二者加以割裂和对立,也有不利于艺术创作和审美欣赏的一面,因此,招来后人的种种讥评,也是很自然的事。

涵泳,与诗论有关的古代文论概念。原指水中潜行,见左思《吴都赋》写鱼“涵泳乎其中”。后转喻为沈浸其中,如韩愈《禘祫议》:“臣生遭圣明,涵泳恩泽。”宋代程朱理学又借用来表示对诗文的体会玩味。《朱子语类•性理》说:“此语或中或否,皆出臆度,要之未可遽论,且涵泳玩索,久之当自有见。”这里的“涵泳”就具有理论批评的意义了。后来这一说法广泛运用于对诗文的鉴赏批评,它所及的对象主要是诗文中的意味,因为有“味”,才可“涵泳乎其中”,故而“涵泳”又有“涵咀”、“咀嚼”等不同的说法。欧阳修说:“近诗尤古硬,咀嚼苦难嘬。”(《六一诗话》)“涵泳”的意义近于“品味”,文论批评中常论以“味”,指的也是“涵泳”。如苏轼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书摩诘蓝田烟雨图》)诗文都是语言艺术,本无“味”可言,也无从可以“涵泳”,但诗文创作不同于其它艺术,言志抒情并不直截了当,借助于汉字本身具有的多重内涵,又加以比兴、象征、夸张等艺术手法,丰富发展诗文所描绘的情境,达到意在言外,语尽而神不尽的艺术效果。读者要感受这种效果,就必须细细吟咏。“诗吟函得到自有得处,如化工生物,千花万草,不名一物一态”(《诗人玉屑》卷一○引《漫斋语录》)。王世贞《艺苑巵言》说:“熟读涵泳之,令其渐渍汪洋。”吟而生味,这是一种审美感受,而“涵泳”是沉潜文字之中,又出乎文字之外,运用自己的想象,仔细体会,反复玩索,去捕捉这种审美感受。涵养之法,培植有方,曾国藩于此体会细微,解释详明:“涵泳二字,……涵者如春雨之润花,如青渠之溉稻。雨之润花,过小则难透,过大则离披,适中则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过小则枯槁,过多则伤涝,适中则涵养而浡兴。泳者,如鱼之游水,如人之濯足。程子谓鱼跃于渊,活泼泼地;庄子言濠梁观鱼,安知非乐? 此鱼水之快也。……善读书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曾国藩教子书》,岳麓书社1986年版)可以说,“涵泳”是独具中国特色的艺术审美方法之一。

通感,与诗学有关的美学概念。它不是中国古代文论概念体系中原有的审美概念,而是今人借用西方心理学的术语,用来概括中国古代审美活动中广泛存在的眼、耳、鼻、舌等各种感官经验相代、互通的现象。“通感”一词,在中国古代语汇中虽然出现很早,但其本义只是“通灵感物”(汉马融《长笛赋》),常用以表述文艺作品,特别是音乐、诗歌的功能,能够使人的心灵同神祗、万物交感互通,但毕竟同今天所说的作为审美概念的“通感”的内涵不同。在中国古代典籍中,很早就有记录审美活动中感官经验移借互通的现象。《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记吴公子季札观乐:“为之歌《颂》,曰:至矣哉! 直而不倨,曲而不屈,迩而不偪,……行而不流,五声和,八风平,节有度,守有序,盛德之所同也。”孔颖达《正义》:“自直而不倨,至行而不流,凡十四事,皆音有此意。”“直”、“倨”、“曲”、“屈”等,这都是视觉形象,用以表现听觉所得。可谓视、听互移。《礼记•乐记》:“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使其曲直繁瘠廉肉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这里表现了听觉、视觉、触觉经验的移借交错。又:“故歌者,上如抗,下如坠,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钩,累累乎端如贯珠。”马融《长笛赋》把这种现象称之为“听声类形”。孔颖达《礼记正义》中则说声音感动于人,令人心想其形状如此。道家著作中,把这种通感现象,解释为对一切感官及其经验的超越。《列子•黄帝篇》:“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心凝形释。”又《仲尼篇》:“老聃之弟子有亢仓子者,得聃之道,能以耳视目听。”佛教典籍中,也有六根互用说,《成唯识论》卷四:“如诸佛等,诸根互用。”《五灯会元》卷一二:“鼻里音声耳里香,眼中咸淡舌玄黄。意能觉触身分别,冰室如春九夏凉。”在中国古代,儒、道、释诸家不仅都承认通感现象的存在,而且都利用通感现象来宣传或神化自己的学说。这不能不对文艺创作和审美理论产生影响。如果说《乐记》中论乐,审美与功利还密不可分,那么司空图《诗品》就是纯粹的诗歌美学了。其中《冲淡》云:“阅音修篁,美曰载归。”孙联奎《诗品臆说》:“音可阅乎? 阅音,当即听香读画之意。”至于文艺作品中使用感官移借来表达审美感受的例子,就不胜枚举了。著名的如陆机的《拟西北有高楼》中的“哀响馥如兰”。贾岛《客思》中的“促织声尖尖似针”。宋祁《玉楼春》中的“红杏枝头春意闹”。范成大《亲邻招集强往即归》中的“已觉笙歌无暖热,仍怜风月太清寒”,等等。钱钟书《旧文四篇》中,有一篇专论《通感》,综合古今,汇通中外,言之最详。可参阅。

时序,诗学有关的古代文论概念。原是刘勰有关文学发展过程的历史概括。语出其《文心雕龙•时序》篇:“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又篇末赞云:“蔚映十代,辞采九变。枢中所动,环流无倦。质文沿时,崇替在选。终古虽远,旷焉如面。”在《时序》篇中,刘勰阐述了自己的文学史观,他以诸代文学发展变化的历史事实,说明了“时序”在文学发展中的重要性。其理论核心是“文变染乎世情,兴衰系乎时序”二句,“时序”与“世情”并称而成文,当属同义。而“时序”或“世情”,指的是历史生活与现实面貌。其具体内容,据《时序》全篇所述,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政治的盛衰和社会的治乱。如论周代诗歌:“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大王之化淳,《邠风》乐而不淫。幽厉昏而《板》《荡》怒,平王微而《黍离》哀。”周初太平盛世,诗歌和平雅正,或“乐而不淫”,或“勤而不怨”,君臣上下,同声唱和,心相鸣感。西周末期至春秋,王室衰乱,民不聊生,所以诗人或哀鸣,或愤怒,《黍离》之悲与《板》《荡》之怒,正是时代的呐喊。所以他进一步加以理论概括:“故知歌谣文理,与世推移,风动于上,而波震于下者。”“风动于上”,指朝廷政治的兴衰隆污;“波震于下”,则指表现人们思想情感的诗歌创作。有怎样的时代政治,就有怎样的诗歌反响。二是君主的爱好和提倡文学。如云:“自献帝播迁,文学蓬转;建安之末,区宇方辑。魏武以相王之尊,雅爱诗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辞赋;陈思以公子之豪,下笔琳琅;并体貌英逸,故俊才云蒸。”对于建安文学之盛,刘勰认为与当时的统治者曹操父子的“雅爱诗章”和大力提倡有密切关系。当然,在文学的历史发展中,君主的提倡为文学的繁荣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和环境。但过分夸大帝王的决定作用,则又是刘勰的理论局限。三是学术思想面貌。如战国时代,诸子百家风起云涌,纵横家游说盛行,因此影响了屈原、宋玉的辞赋,联藻日月,交彩风云,其“炜烨之奇意,出乎纵横之诡俗也”。各个时代的学术思想,往往影响一代文风,“江左篇制,溺乎玄风”(《明诗》),指出了玄学对于魏晋以后诗歌的影响。由此可见,是社会现实的变化,决定或影响了文学的历史发展;时代的精神,必然反映在文学创作之中;文风亦随著时代的发展而变化,其风貌有时偏于质朴,有时崇尚文彩,都受时势驱遣,而与时代审美趣味相合拍。所以说是“质文代变”,“崇替在选”。总之,刘勰“时序”,启人颇多。如唐刘禹锡“八音与政通,而文章与时高下”之论(见其《唐故柳州刺史柳君集记》);宋戴复古《论诗十绝》有句“文章随世作低昂,变尽风骚到晚唐”(见《石屏集》卷七);明李东阳“然则人囿于气化之中,而欲超乎时代土壤之外,不亦难乎”(见其《怀麓堂诗话》);清叶燮“运会世变使然,非人力之所能为也,天也”(见其《原诗•外篇下》);无不可见“时序”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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