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正式口译的任务是把讲话人的意图和效果传达给听众，译员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持这种过程的连续不断，而译文的质量如何是第二考虑。无论什么原因，如果译员停顿下来，过程完全中断，也就没有质量可言了。

在英文里，这个过程叫delivery，指的不仅是口头说的内容，还有译员声音的使用、形体与表情、与讲话人的默契、与听众的交流等。中文里“表达”这个词似乎仅强调了译员的行动，但没有涵盖所有上述的内容。而“送达”又太强调结果了，对于表达的过程本身说明不够。我暂且使用“表达”，既照顾了“传”的过程，又强调了“达”的结果。

我把传达的基本技能归纳成四大要领：别停下，别露馅，别着急，别太久。

别停下：听懂什么记什么，记下什么译什么，无论如何不能卡住。如果译不下去了，要马上从下一个会译的地方开始。如果当时自己的话说到一半，还没有“完句”，就尽量说点不痛不痒，不会有错的话，或是换个方式，重复有把握的几个字过渡一下。只要顶过去，把该译的一段话译完了，就是完成任务。漏译，甚至错译，都比僵场好。设想一下，如果译员没有词了，全场鸦雀无声是什么结果。

这一点似乎与人们一般的本能反应相抵触。在没有把握的时候，人们通常都要想一想，即使想不出来也不瞎说。实战口译则必须有敢于硬着头皮说下去的本领，即使知道说的不准确也必须说下去。这当然不是说出错没关系，而是说实战口译最高原则不是对于错，而是必须把句子说完，把话说完。

别露馅：千万不要从表情和形体动作上暴露出自己没不懂，或没记下，或是在硬着头皮翻译。实战口译中，译员是什么水准就是什么水准，表示尴尬无助于提高质量。注重口译水准当然重要，但是口译现场根本不是译员表现自己觉悟的时候，也不是提高水平的机会。现场是完成任务，轮不到译员自责，尴尬或谦虚。不懂双语的听众完全依赖译员，如果译员在台上面露苦脸，摇头叹气，让听众怎么办？继续听呢，还是不听？

另外还需要说明一点，口译做多了就知道绝大多的听众都是译员的朋友，大家都希望译员不要被难点卡住。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听众经常是眼巴巴地盼望译员说下去。这种心情不难理解，听众不是考官，不是挑译员的错。他们来是出席一场活动，谁都不希望看到活动僵场。译员顶过去了，听众也石头落地。

十多年来，我既尝试过硬着头皮的滋味，也目睹过无数其他译员顶过去的场面。没有碰到一次听众站起来大声纠正译员的情况。即使是在比较轻松的场合，也是以很友好的态度，提供生词的翻译，帮助译员渡过难关。令我终身难忘的是1981年第一次做同传时，出了一个不小的错，可领导连我道歉的话都没让说完，就把话题岔开了。

别着急：把握住自己说话的节奏，把握住作为译员特有的控制权。经验不足者常见的毛病是在口译中说话时快时慢。往往是笔记清楚，翻译顺利的时候说得快。原话没听清楚，或笔记不理想，或翻译吃不准的时候，速度就明显放慢。这样不仅听上去不舒服，而且听众一下就知道译员遇到麻烦了，影响他们对后面译文的信心。

最理想的局面是，除非听话人有意明显加快或减慢速度，译员应基本保持一个稳定的速度，每个意群结束时做一个停顿。听上去“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非常清楚。停顿时，译员可以从笔记上抬起头来，与听众目光接触。这样不仅能大大增强听众对讲话的兴趣和理解，而且给了译员自我调节的余地：明明知道要说什么话，但有意不加快节奏，腾出时间来，想一句怎么说。

别太久：译员一定要在讲话人讲完之后两秒钟之内开始翻译。实战口译中，停顿每一秒好像是喘气，很自然。超过了就觉得有点长，如果超过两秒钟，会觉得停顿了很长时间，让听众为译员担心。造成这种印象的原因之一是刚才还有人在慷慨激昂地讲话，突然间没有声音了，反差太大。另一方面，译员也会觉得自己耽误了很长时间，并因此感到心慌。

所以原则上，一听到讲话人讲完，必须快速结束笔记。我一般是划个闪电符号，代表某个字后面还有话，剩余的就全靠短期记忆去弥补。当然笔记不全，会影响口译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