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想到眼前就有条出路。那笔钱就能解决问题。要是既有那钱又有嘉莉该有多好!他站起身来,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眼睛盯着地板。
“这办法怎么样?”他心里问。为找寻答案,他慢慢地抬起手来抓抓头。
经理可不傻,还不至于会盲目地被这样的一念之差引入岐途,但是他今天的情况特殊。他的血管里流着酒。酒劲上了头,使他对眼前的处境有些头脑发热。酒也渲染了一万块钱可能为他带来的好处。他能看见这笔钱为他提供的大好机会。他能够得到嘉莉。啊,他真的能够得到她!他可以摆脱他的太太,还有那封明天早上要谈的信。他也不用给予答复了。他回到保险柜旁,把手放在锁钮上。然后,他拉开门,把装钱的抽屉整个儿拿了出来。
一旦抽屉完全展现在他面前,再想不去动它似乎很愚蠢了。当然愚蠢。嗨,有了这些钱,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和嘉莉生活很多年。
天哪!怎么回事?他第一次紧张起来,好像一只严厉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恐惧地看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声音都没有。外面的人行道上有人拖着脚走过。他拿起抽屉和钱,把它放回保险柜。然后,他又将门半掩上。
对于一个意志不够坚强,在责任与欲望之间徘徊不定的人所处的困境,那些良心上从不动摇的人很难理解,除非有人细细地向他们描绘。那些从未听过那内心深处幽灵般的时钟,用庄严的声音滴答滴答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应该”、“你不应该”、“你应该”、“你不应该”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对此加以评判。过种思想斗争,不仅那些思维敏捷且很有条理的人会有。
即使那些最愚蠢的人,当欲望驱使他去犯罪时,正义感也会去提醒阻止他,而且犯罪倾向越大,正义感也越强。我们必须记住,这也许并不是对正义的认识,因为动物本能地畏惧罪恶,但并不基于它们对正义有所认识。人在受知识控制之前,仍旧受本能的支配。正是本能在提醒罪犯--正是本能(当不存在很有条理的推理时)使罪犯有了危险感,害怕做错事。
因此,每当人们第一次冒险,去干某种从未干过的罪恶勾当时,心里总会犹豫不决。思想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表达着欲望和克制。那些从未经历过这种思想困境的人,会喜欢下面的故事,因为它给人以启示。
赫斯渥把钱放回去以后,又恢复了他那从容大胆的气度。
没有人看见他,就他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可以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晚上的酒劲还没有完全消失。尽管在经历了那阵无名的恐惧后,他额头冒汗,手也发抖,但是他仍旧给酒气弄得满脸通红。他几乎没注意到时间在消逝。他又考虑了一遍自己的处境,眼睛老是看见那些钱,心里老是想着那些钱可派的用常他走进自己的小房间,又回到门口,又来到保险柜旁。他伸手拉住锁钮,打开了保险柜。钱就在里面。看一看总不会有什么害处吧。
他又拿出抽屉,拿起那些钞票。这钞票多么光滑、多么结实、多么便于携带。也就是很小的一包而已。他决定拿走它们。
是的,他要拿。他要把它们装进自己的口袋。他又看看那些钱,觉得口袋装不下。对了,他的手提包!手提包肯定行!那些钱能装下--全都装得下,而且没人会怀疑手提包。他走进小办公室,从墙角的架子上取下手提包。他把包放在写字台上,出来走到保险柜旁。因为某种原因,他不想在外边的大房间里往包里装钱。
他先拿了那些钞票,然后又拿了当天进的散钱。他要全部拿走。他把空抽屉放回去,推上铁门,差一点就关严了,然后站在旁边沉思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心里的那种犹豫不决,几乎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却是千真万确的。赫斯渥无法让自己果断行事。他要好好想一想--仔细地考虑一下,决定这是否是上策。他这么想要嘉莉,那些乱七八糟的私事又逼得他走投无路,他一直认为这是个上策,但是他还在犹豫。他不知道这样做会给他带来什么恶果--他什么时候会遇到麻烦。至于这件事本身对不对,他从未想过。在任何情况下,他都决不会想到这一点。
当他把所有的钱都装进手提包后,他突然想变卦。他不能这样做--不能!想想这会成为多大的丑闻。还有那些警察!
他们会追捕他的。他得逃走,但逃到哪里去呢?唉呀,成为一个躲避法律的逃犯是多么可怕!他拿出两个抽屉,把所有的钱又放了回去。慌乱中,他忘了自己在干什么,把钱放错了抽屉。
当他关上保险柜的门时,他想起没放对,又把门打开。两只抽屉弄错了。
他把抽屉拿出来,重新放好钱,可是这时恐惧感消失了。
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手里还拿着钱时,保险柜的锁咔嗒一响,锁上了!是他锁的吗?他抓住锁钮使劲地拉。锁死了。天哪,现在他肯定脱不了关系了。
当他一意识到保险柜的确锁上了。他额头直冒冷汗,身上一个劲地抖。他看了看周围,立刻作了决定。现在不能耽搁了。
“就算我把钱放在保险柜顶上,”他说,“然后走开,他们照样会知道是谁拿的。我是最后一个关门的。另外,还会发生其它的事情。”他立刻变成了行动果断的人。
“我得离开这里,”他想。
他慌慌忙忙地走进他的小房间,取下他的轻便大衣和帽子,锁好写字台,拎起手提包。然后,他关了所有的灯,只留下一盏亮着,开门出来。他试图装出平日里那副自信的样子,但几乎做不到。他很快就后悔了。“但愿我没干这个,”他说,“这是个错误。”他照直沿着街走下去,碰到一个认识的查夜人在检查门户,还打了声招呼。他得出城去,而且要快。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火车,”他想。
他立刻取出怀表看了看。这时快1点半了。
走到第一家药店,他看见店里有个长途电话间,于是停了下来。这是家很有名气的药店,装有私人电话间。
“我想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他对夜班职员说。
后者点点头。
“请接1643,”他查到了密执安中心火车站的号码后,对总机说。很快就接通了售票员。
“去底特律有什么时间的火车?”他问。
那人说了几个开车时间。
“今天夜里没有车了吗?”
“没有挂卧汽车厢的车。噢,对了,还有一班,”他补充说。
“有一班邮车3点钟从这里开出。”
“好的,”赫斯渥说。“那班车什么时候到达底特律。”他在想。只要他到了底特律,从那里过河进入加拿大,他就可以从从容容地去蒙特利尔了。当他得知火车中午就到,心里感到轻松了一些。
“马休要到9点才会打开保险柜,”他想。“他们中午之前是找不到我的行踪的。”这时,他想起了嘉莉。他若想真的得到嘉莉,必须火速行动。她得一起走。他跳上旁边最近的一辆马车。
“去奥登公寓,”他厉声说。“如果你跑得快,我加你一块钱。”车夫鞭打他的马,使它做出飞奔的样子,不过还是比较快。一路上,赫斯渥想好了怎么去做。到了公寓,他急忙跨上台阶,照旧按铃叫醒了女仆。
“杜洛埃太太在家吗?”他问。
“在家,”女孩吃惊地说。
“告诉她马上穿好衣服到门口来。他丈夫受了伤,人在医院里,他要见她。”女仆看到这个人紧张而郑重的神情,相信了,急忙上楼去。
“什么?”嘉莉说。她点亮煤气灯,找衣服穿。
“杜洛埃先生受了伤,人在医院里,他要见你。马车在楼下等着。”嘉莉飞快地穿好衣服,很快下来了,除了几件必需品,什么都没有拿。
“杜洛埃受伤了,”赫斯渥说得很快。“他要见你,快走。”嘉莉完全被弄糊涂了,想也没想就相信了这一切。
“上车吧,”赫斯渥说,扶她上了车,随后自己也跳上车。
车夫开始调转马头。
“去密执安中心火车站,”他站起身来说道,声音压得很低,以免嘉莉听见。“越快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