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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院长、管理学教授张国华访谈
问：张教授，今天的中欧已经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绩，进入了世界百强商学院之列，请回顾一下中欧当初是怎么创办的？
答：1991年,我刚从英国回来，在上海交通大学管理学院当常务副院长。那时候，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中国正在迈向市场经济之路。原来我们企业的厂长基本上是生产型的厂长，但随着企业市场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对有能力在市场上运作一个企业的人才，需求量是非常大的。可是，当时在国内能够满足这种需求的人才资源却很有限。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自己培养，远水救不了近火。交大管理学院在八十年代曾经送几十个管理教师赴美国加拿大学攻读博士学位，但没有一个回来；也曾送不少教师到国外进修，但真正能教授MBA的也不多。一方面这些教授极大部分从其他学科转过来，另外一方面这些人在企业管理、企业咨询的经验比较少，很少有人写过案例。这些人做管理科学方面的研究工作不错，但是去讲课时依然沿用教授理工科或文科的方法，老师讲学生听的效果就不太好。而西方搞市场经济已有几百年历史，工商管理教育也有近百年历史，它们有很多具有丰富教学经验的教授。面对中国已经出现的巨大的市场需求，当时就产生了一个如何将全球资源为我所用的想法。
为了这个目的,我曾跟世界银行、加拿大使馆、澳大利亚使馆都谈过合作开办工商管理教育学位班的事宜，另外，我还跟美国很多学校谈过此事，希望通过引进他们的师资来为中国培养高层管理人才。在这个过程中，欧盟找到了我们，上海交大即向上海市人民政府汇报，希望得到支持。市委市府领导非常支持，很快就提供了中方配套资金。项目于1994年签约，投资方是上海市人民政府和欧盟，学校采用了完全国际化的管理模式,我们的组织结构有董事会、学术委员会、顾问委员会、和管理委员会。管理委员会是由中方两位院长和外方两位院长组成的,负责学校日常运作的机构。第一批中欧MBA学生于1995入学，只有五十几位，第二年也是五十几位，第三年增加到一百多位，直到现在一直维持在一百多位学生。尽管我们有很好的生源，但却始终保持一个比较少的招生数量，不贪多求大，但求办得更有质量，办得更有特色，这是符合我们战略定位的。
今年年初，英国《金融时报》刊登了全球高级工商管理人员工商管理硕士（MBA）全日制课程的最新排名，中欧名列全球第92位，亚洲第3名，这是中国大陆商学院首次进入世界百强。去年下半年，英国《金融时报》刊登了全球高层工商管理硕士（EMBA）课程的最新排名，中欧首次进入50强，名列全球第29名，亚洲第2名;公司短期课程名列全球第45名，亚洲第1名。这证明，中欧已经跻身于世界最好的商学院之列。
问：英国《金融时报》对商学院排名的依据是什么？
答：那是非常系统的，而且要求很高。首先，他们会考虑这个学校有无资格参加评估，然后要求你提供某一届学生的名单、就业的单位及E-mail地址，此后，《金融时报》会独立进行抽样调查。此外，他们会让我们填写许多表格，表格的内容包括学校有多少学生报考，录取率是多少（中欧的录取率是六比一左右）；学生毕业时每个人有几个工作机会（中欧的毕业生基本会有三至四个）；学生进校时的平均工资是多少、毕业时的工资水平是多少；学生的GMAT考试的成绩如何（中欧连续两年平均为667和667.4分，这个成绩在欧洲排在第3位，在美国排在第9位，中欧的起点分数是620分，最高分是760或770分）。此外，男女生的比例、教授与学生的比例、教授在国际一级杂志上发表文章的数量、教授的国际化程度、学生的国际化程度等，都是排名考察的内容。中欧过去国际化学生比例不高，这个项目评分就很低，而现在外国学生比例已经达到15%。
问：中欧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这么大的成绩，请谈谈你们的体会？
答：首先，中欧的定位是很好的，我们在办校之初就决心把中欧办成一所国际化的、国际水准的商学院。这包括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们的教授一定都是全球一流的教授。当然，开始我们没有自己的教授，除了吴敬琏教授和江平教授之外，我们没有请其他国内教授，原因是这两位教授在中国的经济学界和法学界是最有名的，而我们的学生在课程中要了解中国的国情。在其他领域中，国内不是没有好的教授，而是好的教授太少，而且，许多学校本身师资紧张，如果我们高薪聘请他们到中欧，一定会对其他学校产生很大的影响和压力。再者，我们要办一个国际化的商学院，我们的教授也应该是来自世界各地、有丰富经验，且具备很高水准。因此，我们基本上是从各国最好的商学院中聘请，他们来自法国INSEAD、哥伦比亚大学、沃顿商学院、芝加哥大学、耶鲁大学等国际名校。这些教授来到中欧，非常明显地表现出国际化差异。人们说我们中欧的学生质量高，我想这应该让企业来评价，但是师资方面很明显，中欧是国内最好的。
当然，我们对师资的质量要求是非常严格的。我们的教授是通过互相介绍或面试来教课的，但是，如果教学效果不好，一律辞退，即使课程讲到一半，也辞退，我们另外再安排时间给学生补课。这样的情况在我们办学八年的时间里已发生过两次。
问：刚才介绍了师资质量，那么学生质量怎么样？
答：我们对学生的质量要求也非常严格。学生质量是很重要的，我们通过层层把关来选择我们认为最合适的学生。什么是好的学生，我想如果有好的教育背景当然最好，但如果他不具备这个背景而是有一个非常好的职业发展过程，经历丰富，不断向上走，且有一定的职位，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他是比较成功的。学生入学时要通过GMAT考试、面试。同时，组织面试学生的小组讨论。因为商学院不是在培养一个数学家或其他方面的专才，不能仅通过考试就看他是否符合入学条件. 我们对学生管理实行严进严出制. MIT商学院院长的理念给了我们很大的影响，他曾经讲，进入MIT的学生都是最好的，学校唯一的责任就是让他们变得更加优秀。如果发现一个学生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学校唯一的责任就是帮助他，而不是简单地把他赶出学校。学生进校时就是最好的，而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需要完善的地方，学校的责任就是使他更完善。我们中欧同样遵循这样一个理念，但如果学生确实不符合我们的条件，我们也请他退学。当然，我们首先会满腔热忱地帮助他、弥补他的不足。我认为这才是严进严出，而不是把学生大量地招进来，再用各种各样的考试淘汰学生。
事实上，我们传统的教育，存在许多误区。例如，如何评价一个学生的好坏，首先看考试成绩。考试成绩优秀就是好学生吗？我认为不是这个概念。我们的大学课程往往比美国或欧洲大学的课程难，我们觉得很自豪，但是我们忘了，大学本科阶段的主要任务是培养完善的人，包括人格的完善、知识面的完善，而不是把学生限制在一个很窄的知识面里。国外的大学就很注重让学生选修很多课程以完善他们的人格和知识面，成为一个健全、完美的人，而不是一个很专的、很偏的人。所以，我觉得评价一个学生要综合很多方面，包括这个学生的社会经历以及他的智商、情商等。
有些学生在读书时很少与人交流，这就不是一个健全的人。比如说，搞一个项目，不是仅靠一个人就能完成的，而需要一个团队共同完成。如果我们需要他成为一个团队的领导者，他就需要具备各种能力，包括许多"软技能"，作为一名管理者，可能会需要很多情商方面的知识。
问：听说与国外一流商学院交换学生是中欧的一大特色，能做些具体介绍吗？
答：中欧的国际化定位，包括了学生构成的国际化。但过去我们的留学生数量很少，这跟我们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有关。于是，我们就大力推进学院与国外名校的学生交换项目。目前，我们跟世界上33所最好的商学院进行交流，这些基本上都是各国（除美国以外）排名第一的商学院。学生交换项目扩大了我们在世界管理教育界的影响。学生交换项目是对等的，我们的学生去他们学校3-4个月，对方也派学生来中欧3-4个月，我们现在能做到45%-50%的学生有机会参加交换。因为外国留学生在中国的环境中学习，了解中国的文化、法律、经济，这对他们将来的事业发展是有好处的。我们的学生到国外，不但广泛接触各个国家的学生，而且了解当地的人文、法律、经济环境等。一旦他们今后获得某些机会，比如，中国的某家公司进行跨国经营，由于我们的学生在那个国家学习过并参加了那里的校友会，对企业到那里发展会带来很多便利，就会比其他人更有竞争优势。所以，从1995年第一届学生入学开始，我们就开始大力推进这个项目，而且，我们一定要与国际一流的学校合作。最初是跟伦敦商学院和西班牙的IESE（西班牙第一位、欧洲第四位）合作，后来又与法国的HEC、意大利的BOCCONI、荷兰的鹿特丹、加拿大的UBC、日本早稻田大学、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商学院、香港科技大学、美国的UCLA、北卡罗来纳大学的Darden School、德克萨斯州的奥斯丁商学院等多家商学院合作，这对推进我们中欧的国际化是很有帮助的。
问：中欧办学还有什么特色？
答：优质服务也是我们不同于传统教育的一个特色，我们非常注重服务质量。我们的服务分为硬件和软件服务。在硬件服务方面，我们拥有非常好的教学环境，而且已经达到了国际水准；在软件服务方面，我们员工的服务意识非常强。学生跟我们的员工接触，感觉是与众不同的。
我们提供给学生的服务是全方位的，比如，学生就业由我们的职业发展部负责，虽然找工作是学生自己的事情，但是我们学院会提供强有力的支持服务。我们每年都会到许多地方做推广工作，也会把许多学生的简历寄给学生希望去的企业。
我们还邀请企业到我们学院做推介，很多公司的老总，或者亚太地区的老总，或者全球负责人力资源的副总都会参加这种活动。他们会把许多宣传资料张贴在学院的校园内，然后通过几轮面试来选择我们的学生，因此，我们学生就业机会很多，都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这样，我们就可以吸引更多好的学生来中欧学习。如果学生在毕业后就业发生困难，我们学校的CDC部门同样可以给他提供帮助，我们把终身教育、终身服务用到这上面来。这也是我们跟其他学校的差异，即追求一种服务质量。
另外，我们还有校友会，每年都会在北京、上海、广东等地组织两次活动，请专家、教授作一个主题演讲，目的是加强校友之间的沟通。每两到三个星期我们就会在学校里举行高级管理论坛，邀请政府高级官员、知名企业家、各个国家来我们学院访问的首脑、跨国公司的CEO等给学生做演讲。我们会发通知给每位校友，如果他们有时间，可以来学校参加，如果没时间听，我们会在一周内在校园网上发表全部演讲内容。
以上这几个方面保证了学校品牌不断提升，因为品牌的提升不仅靠宣传，更要靠自己的产品质量，这样，社会就会给你一个公平的评价。
问：在师资、教材或研究方面，中欧又是怎样来给自己定位的？
答：要编写有水准的教材，首先要有自己的国际一流的教授。我们采用了"全球资源为我所用"的方式，先把最好的教授请过来讲学。有的教授到中国后发现，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国家。这些教授对中国经济发展、改革中产生的一系列问题非常感兴趣。例如，中国如何完成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换？为什么有的合资企业成功了而有的却失败了？为什么中国的民营企业会发展得这么好？中国的企业文化到底是什么？中国传统的管理方式到底有哪些地方值得全世界借鉴？这些教授对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不再是上完课就走，而会在中国逗留三个月到半年时间，一面教学，一面做研究，一面写案例。在学院成立第五年的时候，学院董事会讨论决定全力以赴发展自己的教授。因为这时候我们已经有了条件，有了品牌，世界上的商学院也对中欧有了了解，我们有非常好的学生，在这种情况下找教授就有可能了。
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商学院之一，因此在研究上也一定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我们一定要利用我们中国这个平台，不断进行中国经济和管理方面的研究，向全球提供知识财富。这方面我们制定了两个目标：第一，我们要成为研究中国经济和管理问题的中心。因为我们访问了很多国家和学校，很多地方都有研究中国问题的中心，当然他们有很雄厚的资金在支持，但是我想，如果研究中国的经济和管理，这个中心应该在中国；第二，我们要成为一个思想库，为经济改革和管理发展提供思想支持、经营服务。我们要做基础研究，更重要的是做应用研究。在中欧成立的8年中，前5年我们在全球广泛地找教授，后来就通过这些教授和其他途径找教授，我们找的均是已经拿到博士学位并已经在知名学校里任教、有经验的教授，他们有独立研究并发表文章的能力。有了这些教授后，我们才开始编写独立的教材。
问：进入世界百强商学院之列的中欧，今后有什么打算？
答：进入世界百强商学院之列的中欧在自豪和欣慰的同时，更多的感觉是新的压力。我们曾经看过97年出版的《长寿公司》一书，世界五百强的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岁，要成为长寿公司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作出更大的努力。首先要永远保持对环境的敏感，以提高自身适应环境和创新的能力。中欧还很年轻，前面的道路还很漫长，定位于立足中国的国际商学院，任重而道远。我们正在思考，已进入世界百强商学院之列的中欧，今后怎么不懈地探索和努力。竞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成绩面前的满足和松懈。我们清醒地看到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们将借鉴国内外商学院的各种经验和教训，不断地超越自我，为培养能适应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优秀高级工商管理人员作出新的贡献。这是我们永远的责任和使命。
张国华简介：
工作经历
1994-迄今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 副院长兼中方教务长，管理学教授
1992-1994 上海交通大学管理学院常务副院长
1984-1990 上海交通大学党委办公室副主任
1982-1984 上海交通大学电子工程系助教、系副主任
教育背景
1990-1991 英国伯明翰大学硕士学位
1978-1982 上海交通大学电子工程系学士学位
研究方向
战略管理 国际商务
社会活动
国际管理学术委员会会员、浦东新区政协常委、中国商业高教会副会长、中化管理学院顾问。